Rubu(鳥窩) [01] 與Drukus(脊椎) [02] -臺東縣卑南族民族自治事務促進發展協會
清晨第一道曙光穿過都蘭山,撒向了臺東平原,朦朦朧朧的光線籠罩著Puyuma部落 [03] 。10歲的Rubu在一陣咚咚咚的聲音中醒了過來,看見媽媽坐在屋子的一角,腰上繫著帶子,腳上架著織布機。 綜絖棒與隔棒 [04] 在她手中,像魔術棒一樣,讓不同顏色的線條,變成了各式各樣的圖紋, 最後匯集成一塊色彩絢麗的布匹。要去農業專修學校 [05] 的哥哥Jiro [06] ,和媽媽打招呼後,就奔跑著出門了。她匆匆鑽出棉被,在微涼的空氣中,一邊梳著永遠像鳥窩 的頭,一邊走向廚房的爐灶,起火開始煮小米粥,還要把前一天晚上篩出來的細糠, 拿去餵在院子中散步的雞群。
當Rubu的哥哥Jiro和秋風賽跑,奔馳在部落的泥土路上時,瘦瘦的Drukus也在咚咚咚的聲音中起床。 他的爸爸手中拿著木槌,不斷地敲打著交錯排列的藤條,讓藤條彼此間更為緊密,成為一張巨大的蓆子。 他把弟弟搖醒,搓著手臂,和弟弟去拿了灶灰中熱騰騰的地瓜,準備上學去。
Rubu和Drukus帶著弟弟妹妹到了學校,坐在教室中,老師教他們唱了許多他們聽不懂的歌,大家就跟著音節和旋律隨便亂唱。 今天只要上半天的課,中午過後,他們便帶著弟弟妹妹回家了。
Rubu回到家時,媽媽已經煮好了一大鍋小米粥,全家人拿著自己的idrus(木匙), 圍坐在鍋子旁邊準備吃飯。媽媽切了兩塊豬肉,分別遞給她和妹妹。Rubu用 idrus舀著小米粥,配著分到的肉,細嚼慢嚥。旁邊的妹妹卻狼吞虎嚥地將手 中的肉吃得一乾二淨,媽媽看見了,只好再用刀子將Rubu的豬肉切出一點, 分給妹妹。吃著吃著,Rubu聽見隔壁的人家傳來吵架的聲音,她好奇地抓著手中的肉跑過去看,原來是因為隔壁的四姊妹吃飯的時候,都會先用idrus的尖端將小米粥畫好線,分成四等份,可是卻有人吃得太快,越過界線,惹得其他姊妹不高興了!她們吵著吵著,打了起來,小米粥被翻得到處都是。Rubu不想被波及,趕緊跑回家,一回到家,發現妹妹又張著空空的雙手對著媽媽,媽媽看見剛好跑回家的Rubu,又 用刀子把Rubu的豬肉割去一點點,分給妹妹,然後拿了一支kadang(長柄木匙),讓Rubu撈多一點的野菜湯填飽肚子。
和弟弟回到家中的Drukus,發現爸爸出門去了。他從牆壁上拿下兩支idrus,將其中一支遞給弟弟。 弟弟卻搖了搖頭,說:「你拿錯了!我的不是這一支。」他只好重新在牆壁上掛著的一堆idrus中, 找到屬於弟弟的那支。旁邊還掛著幾支塗著美麗顏色和圖騰的idrus,那是他們爸爸的嫁妝。接著, 他小心翼翼地從吊掛在屋簷下的鹹魚身上,割了一小塊肉下來,分給弟弟和自己。他反覆地叮囑弟弟: 「要一小口一小口,配著小米粥吃喔!」然後帶著弟弟到媽媽煮好的小米粥前。弟弟點點頭,卻趁他 不注意的時候,一口將手中的鹹魚吞下去,他只好將自己手中的鹹魚再分一小塊給弟弟,說:「 吃一小口,配一匙小米粥。」但弟弟始終不聽話,最後他手中的鹹魚,有一半都分給了弟弟。
吃完午餐,Drukus將idrus用熱水燙了一下,掛回牆壁上。門口突然傳來爸爸的呼喚聲,他和弟弟兩個人歡呼起來,衝向了爸爸。他手長腳長,比弟弟快一步到爸爸身邊,搶過了爸爸身上的背簍,將背簍中的東西通通倒了出來。有幾隻小鳥、 田鼠、蝸牛和一串蚱蜢,他拿起蚱蜢,牽著弟弟一起就著爐灶的火烤起蚱蜢,兩個人喀吱喀吱吃得不亦樂乎。
吃完脆脆的烤蚱蜢,有幾個男同學跑到家裡來找他,說該去trakuban(少年會所) [07] 了! 有幾個屬於北邊trakuban的同學和他說:「我們今年每個人要做20支的trarubik(竹杖) [08] 。 」他心裡偷偷慶幸,因為他是南邊trakuban的成員,每個人只要做5支trarubik就可以了。
到了trakuban,照例先被學長們langtri(用竹杖打屁股),當作點名。他拿起之前做了一半的trarubik,跑到他很崇拜的Jiro學長面前,問對方接下來要刻什麼。對方很有耐心地告訴他要怎麼使用pansiyam(工作刀),才能在細細的竹子上刻出美麗的圖騰。圖騰有很多種,有bunulubunu(箭竹)、mubirabira(葉子)、tratramelan(抓握處)、 tinikutakutang(矛頭)、niretedran(竹節)、tinulatulaw(白鷺鷥),以及有各種變化的tinibatrubatru(方形)。
Rubu幫忙洗完全家的idrus和鍋子後,看見媽媽已經在院子中鋪開了一張大藤蓆,幾串黃澄澄、 飽滿的小米串正躺在上面,媽媽拿著重重的parepar(木杵) [09] 擊打這些小米,將小米粒和小米梗分開 。Rubu趕快脫掉鞋子上去幫忙,將一脫穗不完全的小米用腳踩一踩、搓一搓,將小米粒搓下來。
脫完穗後,媽媽教Rubu怎麼使用bitay(竹籩), 把細碎的小米梗篩掉。落下來的漂亮小米粒用畚箕蒐集起來,倒入木臼中。 Rubu和媽媽各自拿著一支rasuk(木杵),兩人輪流擊打木臼中的小米,咚咚咚地給小米脫殼。 小米脫殼後,媽媽將木臼中的小米倒在takadr(米篩)上,用拍打和翻甩的方式,讓輕飄飄的殼被風吹走。 但Rubu動作不太熟練,常常將小米粒也一起甩了出去。媽媽一邊熟練地trapi [10] ,一邊笑著看她,說:「加油, 要不然明天沒有飯吃喔!」
當月光將卑南溪染成銀河時,忙碌一整天的部落族人,以及Rubu和Drukus,在晚風中帶來的菊花芬芳中,紛紛進入了香甜的夢境。
隔天早上,Rubu和Drukus依舊在織布機和木槌的咚咚聲中被喚醒。今天是假日,在他們吃完早餐時,紛紛騎著自家的牛往卑南山麓下走去。 一群同學在部落的出口碰見,便一起列隊前往。
Drukus身上掛著putut(竹筒),裡面裝了一些醃肉,有同伴帶了petir(捕獸器),準備放牛吃草的時候, 找地方捕捉野兔或白鼻心。Rubu則拿了媽媽插秧用的竹籃,放了一些地瓜在裡面。到了山麓下,他們把牛放開,讓牛自己去尋草吃。男生們鑽進草叢裡開始放夾子,女生則圍在一起,採一些野花開始編起花環。Rubu在採花的時候,發現了一叢叢的asap,長得非常漂亮。她記得部落的巫師喜歡將asap的葉子掛在巫師袋上,部落的老人去世時,他的家人也會為他戴上用asap編織的花環,讓祖靈循著asap的香味找到他。
過了一會兒,男生回來了,帶著好幾根竹筒,裡面裝著在溪谷裡找到的青蛙、螃蟹。 他們升起了火,用火烘烤著竹筒,女生則用泥土包著地瓜,埋在火堆中,一群人開始 玩起捉迷藏,或是互相追逐著。玩到累時,食物也剛好熟了。他們互相分享食物,吃 飽後,便聽著牛鈴的聲音,尋到各自的牛,慢悠悠地回家。回家的路上,他們看見一 個在秋風中,僅穿著一件藍圍裙的miyabetan [11] ,正往部落的方向跑來。他的腰上插著一 支tawlriyulr(警鈴),噹噹噹噹的聲音,迴盪在回部落的路上。
「那是去報訊回來的,可能部落裡有誰去世了。」Drukus對著其他人沉重地說著: 「我們回去的時候安靜點。」Rubu回想起剛剛發現的asap,心裡想著,祖靈將會循著asap的香氣, 尋找到那位的靈魂吧!
當天氣越來越冷,菊花香氣越來越濃,部落的氣氛也逐漸變得忙碌且嚴肅起來,因為少年年祭要到了。
Drukus的5支trarubik已經做好,交給了學長Jiro。祭典前,他們要進行一連串的訓練,像是體能、服從精神和膽識等。學長們會輪流講鬼故事,然後要Drukus他們打赤腳穿越竹林,把信物送到指定的墳墓, 或是從那座墳墓取回信物。而養在trakuban的猴子,似乎預知了自己的命運 [12] ,開始絕食,並且夜夜哀鳴。
祭典當天,trakuban中所有的少年都穿上了盛裝。一樣穿著盛裝的Drukus和他的同伴們,羨慕地看著學長們。他們頭上戴著媽媽們編織的花環,肩上披著紅披風,腰上配掛著華麗的tadraw(禮刀),排排站著,看起來非常威風神氣。Drukus他們跟著學長們,一起將猴子抬到了祭場,在一連串的祭猴儀式後進行刺猴,接著又將猴子抬回trakuban進行除穢儀式,最後他們將猴子棄於部落外,讓一整年不好的東西隨著猴子離開。當他們再回到trakuban時,學長們會將糖果、 trakuban火塘中燒剩的木灰,以及今年度製作的trarubik,全部拋向在trakuban底下等待的部落族人們。
Drukus看見Rubu也在人群中爭搶trarubik,可是因為她太小了,怎麼樣都搶不到,只能在人群中大哭。學長Jiro便拿了兩支trarubik,對她招手,要她站近一點,然後把其中一支trarubik丟給她。當那支trarubik掉到地上的時候,Rubu跑了過去,沒想到有人的動作更快,搶在她前面將那支trarubik拿走。挫折連連的Rubu哭得更大聲,Jiro只好叫她站得更近一點, 親手把trarubik遞給她,她才破涕為笑,高高興興地帶著trarubik回家了。
當天晚上在trakuban的廣場跳舞時,Drukus和他的同伴心中充滿了難過的情緒,因為對他們很好的學長Jiro要從trakuban畢業,成為miyabetan了。 大家開始唱起悲傷的歌,表達對學長Jiro的不捨。
在悲傷的歌聲中,Drukus一邊回想部落族人圍著trakuban的熱鬧景象,一邊想著學長Jiro威風卻又溫柔的模樣。他心裡忍不住想著,他也要快快長大,成為一個帥氣且被人崇拜的maradawan(學長) 。 [13]